Tuesday, August 23, 2005

巴赫《歌德堡变奏曲》蒲松龄《聊斋志异》

前两天看一苇的blog,介绍Glenn Gould弹的巴赫作品歌德堡变奏曲,去下载了来听。最喜欢头尾两首咏叹调:随一串富有弹性的下行音缓缓展开的整首曲子,感觉仿佛清冷的月光穿过林间树梢和叶片的缝隙洒落一地;又如一个孑孓的独行者在漫天缓缓的飘雪中渐行渐远。后面一首更慢,所以更好。我听巴赫的平均律和无伴奏大提琴,总是一种平静和开阔,未曾有这种澹淡的伤感和凉意,也可能是弹奏者的演绎了。

那天塞车在路上,我边听这曲子,边读聊斋,忽然读到一篇好文《叶生》,异史氏的评论精彩异常,和这个曲子呼应,倒真有些电影《情书》片首的惊心。忍不住献丑,翻译成半白话放在我的blog中,为自己增色。


叶生

淮阳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关东丁乘鹤来做县令,读了他的文章,啧啧称奇。请叶生来,言谈甚欢,就让叶生在府上领些钱粮度日。到科考的时候,丁公将叶生介绍给考官,对叶生的应考之文也击节赞叹。不料造化弄人,到放榜之时,依然铩羽而归。叶生觉得有负知己,以至痴若木偶,丁公再三劝慰,答应带叶生一路回乡。叶生回家后,一病不起,吃了许多药也不见起色。

丁公因为言语得罪了上官,被免职回乡,于是写了便笺给叶生:“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身体好些可以动身,我们就一起出发。”叶生读后泪下,告诉信使:“我的病一时难好,请他先走。”丁公不忍,仍然在等着。

过了几天,叶生忽然来到丁公住处,丁公高兴地迎出门外,嘘寒问暖。叶生说:“我生病却劳您久等,于心不安。好在身体好些,可以随您上路了。”于是一起回到了丁公的家乡,丁公让儿子拜叶生为师,住在一处。大公子名叫再昌,刚十六岁,还不懂写文章。但天生聪慧,文章技艺学两三遍,就再不遗忘,学了一年多,便能落笔成文。丁公在当地也很有威望,所以很快就推荐为秀才。叶生倾尽平生所学,尽心教授,结果大公子高中新科举人。丁公对叶生说:“你只是指点小儿一下,他就考中了举人,可惜你这样的才学,却被丢弃在一旁。”叶生说:“这就是命啊!借他的手,我的文章也能扬名天下,让大家都知道我半生沦落,不是因为没有本事,我的愿望也就满足了。读书人得一知己就无憾了,又何必一定要考中功名呢?”丁公因为叶生一直在外,怕他耽误了考试,劝他回去,叶生却不愿意。丁公也不相强,让大公子在省城给叶生通关系、走门路。大公子又考中了进士,授部中主政,于是带着叶生一起赴任,仍和叶生朝夕相处。又过了一年,叶生入围了乡试,竟然考中了举人。正好丁公子做了南河典务,就对叶生说:“此去离你家乡不远,先生奋迹云霄,也该衣锦还乡才是。”叶生也很高兴,于是择吉日上路,带着仆从回家。

到家见到门户萧条,不由得有些凄凉。进到院中,妻子端着簸箕出来,看见叶生,吓的丢了簸箕就跑。叶生凄然道:“现在我发达了!三四年不见,就不认识了吗?”妻子站得远远的说:“你都死了好久了,还说什么发达?之所以一直把灵柩停在家中,是因为家贫子幼,现在儿子也长大了,马上就要给你做墓,你不要装怪吓人。”叶生听到了,怅然若失,慢慢走进房间,果然看见自己的灵柩,于是一下子倒在地上不见了。妻子过来一看,地上只剩一堆衣服,于是抱着衣服大哭。儿子从私塾回来,看到门口的马匹,就进去问母亲。母亲告诉儿子刚才的情形,又一起问门口的仆从,才搞清了事情的始末。仆从回丁府禀告丁公子后,公子泪下,马上赶往叶生家中,出资为叶生办理丧事,以孝廉之礼下葬。又给叶生的儿子请老师教书,并向学使介绍,一年后入了生员。

异史氏曰:“魂魄跟随知己而去,竟然会忘记自己已死?虽然很多人怀疑,我却深信之。结为同心的爱侣,也会牵挂曾经共枕的幽魂;千里同行的良朋,怎会不认识梦中曾见的去路呢?更何况春蚕吐丝,都是读书人的肺腑;高山流水,弹奏的更是我辈知音的命运!叹啊!离合本不可期,际遇更是难料。一个人在落寞的行程中,看着自己的影子发愁;嶙嶙傲骨,到头来也只有自己珍爱。面目酸涩,鬼见了也要嘲弄。不能高中,则须发也丑不可耐;名落孙山,那文章就是漏洞百出。古今痛哭之人,就是不被楚王赏识的卞和;能够发现被颠倒的超群名马,除了伯乐还有谁?抱名刺于怀中,时间一长也就看不清了,侧身四望,何处才能找到家园。人生在世,只须闭上眼睛乱走,听凭造化的安排罢了。天下象叶生般起伏沦落之人不少,哪有象他一样为了目标能让生死都服从自己的意愿呢?噫!”

1 comment:

Brian Zhou said...

:) Can you hear Glenn Gould humming along as he played? I've collected more than 10 versions of the "Goldberg variations", Gould's 1981 version is still my favorite in spite of the humming.